时间:2022-3-1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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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者/赵白生教授(北京大学世界传记研究中心主任)

时间/因乐黛云先生九十高龄,这组对白,共分六次完成,具体时间如下:1)年9月28日2)年11月30日3)年1月30日4)年2月8日5)年2月9日6)年2月10日地点/北京大学朗润园乐师公寓对话人/乐黛云先生(北京大学跨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说明/对白之中,加入补白以及旁白。两者均为“马后之炮”,“事后诸葛”,特此说明。补白者,补现场之空白。旁白者,乃侧击旁敲,提供旁证,以期“秘响旁通”。——赵白生大学师承

赵白生(以下简称赵):乐老师,首先,我们谈谈师承。废名先生是不是对您影响特别大的一位老师?主要对您有哪些影响?

乐黛云(以下简称乐):影响比较大。因为那个时候,做现代文学的人不多,他是做现代文学的。关于现代文学,他也写过很多东西。要说具体哪方面的影响,那就是自由自在。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自由自在。写作可以这样,读书也可以这样。所以,我就不太受拘束。

赵:他有这个特点,自由自在。上课的时候,他甚至会说,他比鲁迅还了解鲁迅。(旁白:参照汤一介:《“真人”废名》,《寻找溪水的源头》,海天出版社年版,第页)

乐:有时候,你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他自己糊涂,在想他的事情,心不在教书上。我们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赵:两相忘的境界,像庄子讲的。学生有什么反应?这个状况,是经常有,还是偶尔出现?

乐:各干各的。这个现象,经常有的。我们不知道他进入了什么状态,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进入了什么状态,但我就是喜欢上他的课,还有沈从文先生的课。

赵:很有意思。那个年代,还能遇到一些有趣的灵魂。沈从文先生,能否谈谈他有什么特点?他的口音很重啊,您能听懂吗?

乐:沈从文先生上课不会忘乎所以的。他跟废名正好是一个对比,很有系统地来讲一个事情,所以,他们两个人不一样。他的话,大家不太懂,使劲听,能听懂。除了他们两人的课之外,其他人的课,我不太爱听。还有唐兰先生的课,他讲文字学,我也不太听得懂。他的课有一个好处,我表面上在听,其实拿本书在下面看小说。那时候,我就是喜欢看小说。他讲得很深,我不爱听,就不听,我行我素吧。

赵:可以说,您是一位兴趣主义者。那您的老师呢?王瑶先生有什么特点?他是属于神采飞扬会讲课的那类老师?还是像后来被塑造的那样,是一个叼着烟斗、冷峻的人?他讲课也是自由发挥吗?

乐:王瑶先生一、二年级没教过我,后来才教我的,讲《现代文学史》课程。他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王瑶先生本来不是研究现代文学的,他研究的是中古文学。他觉得魏晋文学好玩,有自己的个性,可是现代文学没什么意思。我觉得,他就是两重人。他所爱的,还是他的中古文学。那时的人,旷达开放,很有自己的头脑。他说,他做现代文学,主要是“混饭”吃的。

赵:他自己说的“做现代文学,是混饭吃的”吗?

乐:是啊。他必须有一行专业。那时候,没有人请他去教中古文学。他也不是做中古文学出身的。所以,他要找一个安身立命的东西。而当时,现代文学没有人搞,他就去搞了。他并不喜欢现代文学的这些人啊这些事的。周作人,他比较喜欢。鲁迅,他当然也喜欢。但他喜欢鲁迅,主要是透过六朝的人来理解鲁迅。

赵:我有一个感觉,读王瑶先生的书——他早期所写的中古文学,后来所写的现代文学史,风格完全不一样。前期的书,柔绵醇厚;后来的书,比较官方,有些生硬,好像是两副笔墨在写。

乐:一副笔墨是他真正内心的话,一副笔墨是应付这个世道。

赵:您是不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乐:不一定。他并不喜欢我……我觉得,他就是在敷衍。表面上,他也没有对你有什么不好,也接待你,跟你谈话。有时候,也说一两句真心话。总的来说,他并不真心对我好。他喜欢的,是钱理群。因为钱理群把他作为真正的导师。钱理群也很崇拜他。可是,我没有这种崇拜……

赵:他带研究生的时候,您参与了,还是“副导师”,有这个情况吗?

乐:有。王瑶先生担任导师,我帮助他,是他的助手。有6个研究生:钱理群、吴福辉、赵园、凌宇等。

年,乐黛云(右)与王瑶先生(中)等合影

赵:我以为,王瑶先生最喜欢您。您是风风火火闯天下的那种人,他是“老谋深算”的那种,表面上你好我好,内心里有一本账。

乐:最喜欢我,那是表象。那个时候,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那样的。温柔敦厚,遮遮掩掩,都不会的,一切都在表面上。他觉得,我是根本没有学问的……

赵:这颠覆了我对他的印象。我认为,王瑶先生把您当作他的传人。

乐:不是,传人是钱理群。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么看。

学界双峰

赵:您跟汤一介先生是学者夫妇。学者夫妇虽然不在少数,但像你们这样,都有国际影响的,很少。你们之间有什么深度交流?

乐:没有啦。夫妻之间,就是夫妻之间,并没有很多的学术交流。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

赵:我看你们两人合著的书《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里面有一个交集。你们都写了同一位老师,就是废名。

乐:对。我们都喜欢他。

汤一介、乐黛云著:《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

赵:关于他,我看过相当多的资料。90年代,我编一本书的时候,还把别人写废名的文章,收录了两篇,其中有周作人写他的,老师写学生。废名,一个传奇性的人物。

乐:他是周作人的学生,对周作人也很崇拜。周作人说,他整个像一个螳螂。他的模样,确实是那个样子,瘦瘦长长的。(旁白:周作人的原句为:“废名之貌奇古,其额如螳螂”。周作人:《怀废名》,《古今》,年4月16日第20、21期合刊)

赵:我觉得,您跟汤先生夫唱妇和。举个例子,你们两人都写废名。你们有那么多老师,为什么都写废名?这是气息上的契合。情感上的契合,就更多了。还有思想上的契合,比如你们经常谈中国文化里的一个关键词——和而不同。这个是汤先生先提出来的,还是您先在文章里写的?90年代,您试图用中国的和而不同原则来解决文化相对主义的问题。

乐:这个,谁记得?我还写过一本书,叫《和而不同》,薄薄的一本书。

赵:那个时候,汤先生除了讲中国文化的三合一(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之外,也讲和而不同。这个概念,是你们各自单独提出来的?还是吵嘴的时候,您提出和而不同的原则?

乐:他那个人,根本吵不起来。我一认真,他就退。不过,最后还是我妥协的。我觉得,他还是对的。

赵:思想上,您受他的影响吗?您受他的影响多,还是他受您的影响多?

乐:我受他的影响多,因为他的中国哲学史学得好,说得好,我都得听他的。我对中国哲学史了解得很少。

赵:他写什么东西,您不一定全部认真看,但您是知道的。他开什么会议,也会跟您谈一谈。感觉你们对人对事,态度很一致。

乐:的确,我们的态度很一致。

赵:汤先生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每次给您打电话,汤先生接了之后都乐颠颠地说:“乐先生,白生电话。”你们夫妻关系很好,他叫您“乐先生”,您感觉不是“端着”了吗?您叫他“汤先生”吗?

乐:那为什么啊?这样叫,也很自然嘛。我叫他“老汤”。

为师之道

赵:乐老师,我们今天主要谈谈作为教师的您。您是一位什么样的教师?Inspiration(灵感启迪)型呢?还是照本宣科型?或者其他?

乐:我最不喜欢的教学方式,是那种照本宣科型的。我喜欢的,是自由发挥。学生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也可以在课堂里自由交谈。我比较喜欢上小课,人少一点,可以交谈的那种。可是,人依然很多。

赵:人多的原因是什么呢?是您的人格魅力?还是因为您传授的是全新的知识?还是因为当时学生本身求知若渴呢?

乐: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喜欢讲一些新的东西。我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不喜欢按部就班、墨守成规。总想讲点新的,大家还没有谈很多的东西,比方说,西方哲学对文学的影响。这个,我谈得比较多,大家也喜欢听。

赵:您是北大第一个开比较文学课的人吗?

乐:是啊,应该是的。开始的时候,是讲现代文学。比较文学作为一门课来开,比较靠后。当时,大家不是很看得起这门学科,并不认为它是一门新学科。对它趋之若鹜,不是那样的。而是中国文学也不太好、西方文学也不太好的人,就钻了一个空子,讲比较文学。

赵:这是一种偏见啊。

乐:是偏见。可是,就有人是这么看的,特别是教古代文学的人。因为他自己并不知道西方文学,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他对做西方文学的人本来就看不上。再加上比较文学也不是正规的西方文学。西方文学搞不深,中国文学也搞不透,才搞比较文学。

赵:您的课,用现在的话说,是不是很“潮”的课?

乐:我给本科生开的课,叫《中国现代文学》。中国现代文学里面内容很多,主要讲的是比较文学,大家都喜欢来听。二教那个方型的教室,已经是很大的了,可是,还是人太多太挤,坐不下。后来就到办公楼礼堂,我记得,可以坐人。

赵:“当代英雄”啊。您应该好好给我们讲讲那段辉煌的历史。

乐:也没有。无非是讲到一些新的西方思潮,大家都没有听过。精神分析、现代主义、存在主义,很新的思潮。鲁迅、茅盾、巴金,都非常喜欢西方文学,而且受到西方文学很大的影响。

赵:所以,您抓住了现代文学的这一特点。教现代文学时,加入比较文学的内容。然后,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把比较文学带进来了。

乐:对。不讲西方文学,你也没法讲茅盾、巴金什么的。

赵:您上课的时候,是人来疯,看到人,就兴奋?还是看到人,就紧张?

乐:看到很多人,有点心烦,不知道讲得好讲不好。心烦,也不准确,有点着急吧。

赵:那个年代,像您这么受欢迎的老师,多还是不多?

乐:不多。因为那时中文系的课,多半是比较沉闷的知识传授,而且讲的新东西,也不多。

赵:您用新知识来冲击中文系,这是您的一个特点。下面我们谈谈您的第二个教学阶段——您带研究生阶段。

乐:我带研究生是很晚的。我算过,博士生和硕士生加在一起,共37个人。可是,博士生不是很多。

赵:作为导师,您是怎么指导学生的?您是属于“管的导师”,还是属于laissez-faire(放任)型,不管,让他们自由发展,即“放的导师”?放任型的话,要是学生出了问题怎么办?最后,博士论文有问题,您是让过,还是不让过?

乐:我让他们自由发展。他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来谈一谈。可是,我很少给他们布置什么任务,或者按部就班地、一道程序一道程序地走过,很少这样的。没有碰到你说的那种情况。一般的博士论文,都能写得很好,因为我总要改好几遍,才拿出去。就是要跟他们谈,要提高,要修改。

赵:我觉得,您属于被学生爱戴的那种类型的导师。

乐:对。我跟学生的关系都是很好的。我可以让他们自己去研究一些问题。我不是说,你应该做这个,应该做那个。对他们很多的指点,很多的要求,没有。就让他们自己做,做完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问我。写完论文之后,我就可以告诉他们,哪个地方做得不对,什么地方可以再深入。很多研究生觉得我比较起作用的是,看到他们没有想到的问题。这个问题,还可以从这个方面去深入,去了解,去重新探讨。

赵:您当了一辈子的老师。作为老师,您觉得应该具备哪些素质?有什么独门秘诀?

乐:主要觉得,跟学生是知心的。知根知底,学生有什么问题,愿意跟你说,就是跟学生谈得来。我这个人的性格,比较容易跟人接近,而且,我并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我觉得,跟大家是平等的。这种感觉,很深的。大概是因为我过去受的打击比较多吧。“反右”斗争啊,乡下劳动啊,跟农民打成一片。这些经历,都有帮助。

赵:您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能跟学生产生Chemistry(化学反应),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作为教师,您最大的快乐是什么?

乐:跟学生畅谈的时候,随便乱聊的时候,是最好的,最高兴的。那种漫谈,无伴奏,无主题,自由地聊。这样,就会有一些真实的想法。你讲的独门秘诀,没有总结过。我这个人,做人最核心的东西,就是自然而然。听其自然,最好。你可以感觉得到,你跟我在一起。

赵:在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里,有没有一些特别难忘的情景?用现在时髦的话讲,高光时刻?比如,传说中的讲课中途换教室的故事?

乐:那是讲《中国现代文学与西方文艺思潮》课的时候。那个题目公布之后,很多人来听。结果,办公楼礼堂坐满了人,窗台上也坐着人。当时很紧张,我怕大家掉下去啊。因为办公楼二层,还是挺高的。所以,我老是很心慌的。

赵:真的?您没有说:“同学们,别掉下去!”跟他们开个玩笑。

乐:那怎么会呢。我就是觉得很紧张。

赵:乐老师,您也教过很多留学生。能否讲讲您教留学生的经历?

乐:80年代开始教的,是朝鲜留学生。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都很用功,很诚恳,好像跟教中国学生差不多。这之后,教的多是西欧国家的。我跟他们在一起,就是朋友关系。那些外国留学生要来访问我,想来看看我们家。我说,可以啊。可是,我觉得很为难,他们要经过一个垃圾堆。我不想让外国人觉得,中国教师住在一个垃圾堆附近、有很多味道的地方。后来,我就一个人把那个垃圾堆运走了。

赵:这个细节,您从来没有讲过,可谓传记里的高光时刻。

乐: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赵:您有一个特点,就是擅长跟学生交朋友。

乐:我喜欢跟学生交朋友。学生都可以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不会把我看得高高在上。

年,乐黛云先生八十华诞师生合影

赵:乐老师,据我所知,您在加拿大的麦克马斯特、澳大利亚的墨尔本、荷兰的莱顿都教过书。您在国外用什么语言教?有什么感受?

乐:在莱顿,做过报告。有时候,用中文;有时候,用英文。因为我英文也不太好,也不能完全用英文。中文英文混杂着教,把意思讲清楚,就很成功了。学生反应还好。在加拿大,教了半年;在墨尔本,也是教了半年,讲鲁迅的旧体诗。他们看不懂鲁迅的诗,而且觉得又必须懂,他们就很用功地学。我就干脆一首一首给他们讲,讲诗的原义,讲鲁迅为什么这样写。因为这样讲也很省事,用不着搞什么理论。学生里面,华侨较多。

赵:您一辈子教书,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教学方法?

乐:没有。我觉得,自然流露,是最重要的。不要跟学生有对立面。

赵:这需要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自然流露,像您的老师沈从文先生。一上教室,紧张起来,就自然流露不出来,面对着黑板写:贴着生活写。

中西模式

赵:乐老师,做比较的时候,我发现您特别重视的一个模式,就是中西模式。您看您有本书的名字,就叫《中西比较文学教程》,这里面有一个关键词:“中西比较”。以前,搞中国文学研究的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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