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讲到我年带的考察团里一次跑了9个人。

我算了一下，从年到年我带过的那几十个公务考察团里最后脱团滞留不归的人员大概有三四十个。在那个年代的导游里我这还不算多的。

那些年我陪同过无数的公务考察团，全国各个行业，各级领导。从乡长、县长、国企干部，到演艺明星奥运冠军，还有国家顶级的富豪企业家，最高到年随着当时国家副主席的习大大带领的政府商务代表团出访东欧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和比利时。

（这是在布鲁塞尔举办的欧亚经济论坛上习副主席在发言）

后来97年我应聘去了德国的一家旅行社，开始做全兼地导游了，就是全程领队兼地接导游。

那个年代，中国经济还比较落后，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的世界强国的经济实力。

所以那个时候能够出国游玩或者考察的人并不多。

一直到年之前，中国到欧洲还没有因私旅游这个概念。我们所带的团绝大部分都是所谓的公费考察团。这也算是那个年代的特色了。一个旅游团里大部分都是公务护照，从各省外办凑到一起组成一个欧洲考察（旅游）团。

后来从年9月开始，中欧签订申根协定，才开始有了因私出国旅游，然后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政府对公费出国考察的逐渐严控，欧洲旅游团里公务护照的比例逐渐的缩小直到消失。

早期做导游的时候，真的很是艰辛，因为欧洲不像在东南亚日韩华人多的地方那么方便，我们导游必须是多面手，能够独自解决几乎各种问题。

那个时候每次从国内准备出团的时候，我们最担心的第一件事，就是怕团里有人会到欧洲滞留不归！然后是怕有人生病或者出意外，所有的困难都要自己扛。

九十年代一直到北京奥运会之前的那一段时间，是中国人偷渡欧洲最多的时候。

因为那个年代中国人月薪平均还不到一千人民币，而欧洲发达国家月薪平均比国内要高一二十倍以上，所以对于国内相对贫困地区的人来讲偷渡到欧美打工挣钱还是具有吸引力的。

那个年代中国人持有因私护照的不多，欧洲各使馆对中国因私护照申请签证审查也是非常严格，需要很复杂的条件。所以想到欧洲打工的人想拿到签证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鲁迅先生说：“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随着公务考察团的增加，偷渡客们就盯上了这条路。

那时候做偷渡客生意的人我们管他们叫做“蛇头”。很多“聪明”的蛇头设法和一些省市的外办工作人员勾结，给这些偷渡客们办理因公护照，每本因公护照10万人

民币左右，一般偷渡费用要15到20万人民币左右。

然后，他们会给这些偷渡人员进行包装，制作各种造假身份文件以及财产证明。甚至还会给他们做面试签证的培训，从着装到站姿、谈吐等等方面都下功夫。

那时候都是把这些人打散掺杂在各个公务考察团里申请签证，跟着考察团一起出入境。到了欧洲入境后就设法消失。

那个年代，做欧洲出境旅游的旅行社是拿送签权当命根的。每个考察团回来都需要护照原件消签，出入境章必须清晰，客人回来还需要去使馆当面消签。

如果发生了团队客人滞留不归也就是偷渡的事件，领事就会惩罚旅行社，暂停甚至取消其欧洲发公务邀请函的权利，也暂停或者取消送签权。这对旅行社的业务是致命的。

所以那个时期我们领兼地导游都有着艰巨的使命，就是从见到客人时开始就要分辨谁有偷渡的危险??，随时发现随时和公司或者地接社联系，商量解决办法。劝导或者制止滞留不归的行为。

这也太难了！

那个时候的旅行团因为基本都是公务护照，所以团里基本都是各个地区或者单位领导级的干部，所以我们几个团带下来基本就练就了分辨真假公务客人的眼光。但是中国太大，各地区人有不同特色，实际上也是防不胜防。

每次到了欧洲，第一天总是最紧张的，偷渡的人大多数第一天就会消失的。我是一个导游，不是警察，根本管不住的，实际上也没有权利去管。

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在欧洲意大利和西班牙经常定期给非法移民进行大赦，让他们有机会洗白去那里所以都是由蛇头安排偷渡。拥有身份和工作机会。因此，那个时候绝大多数的偷渡客的目的地都是意大利。意大利因此极少有考察团。

一般在欧洲机场入境后我就会把所有人的护照直接收起来保管，那时候客人在警察眼前也都会给我。

有一次我就遇到过三个人到了酒店分完房后把我围起来，索要他们的护照，他们有来接的人也过来威胁我，我感觉到了危险不得不给了他们。

还遇到过在巴黎机场跑了的人第二晚又来到了酒店和我们会合，说觉得欧洲不好混改主意回国的。我的直觉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他办出国手续要花十多万怎么可能就回去？就说那你就跟我们一起游览，然后一起回国。

当晚我就给国内旅行社打电话报告了这件事，陈老板听了很紧张，马上查签证资料，然后找人去了这个人的老家，让他家人做他的工作，让他一定要回来。还叮嘱我要死死看着他。

这让我怎么去盯死他？把他和我绑在一起吗？我也只好把他的护照随身放好。

到了意大利，他来找我要护照，说是要见个亲戚，一定会回来。我信他个鬼呀，坚决不给，也一直跟很多客人在一起，避免他带着接应的人来抢，结果他自己就消失了。

还有一次，大概是年底了，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老油条导游了。记得那个团到欧洲后，到了巴黎的酒店当晚，一个河南南阳的五十多岁胖胖的李局长来敲门找我，慌慌张张的说，分给他一屋住的黑龙江的客人跟他讲，到了意大利后就会有亲戚来接他，他一路看看如果欧洲好可能就不一起回国了。

唉，怕什么来什么，我只好去找这个人聊天。一聊就感觉是个社会人，不太好惹。我想反正他到意大利才决定呗，还一周多，慢慢看吧。连夜报告公司，公司说会和他家里人联系做工作。

一路西欧游玩，他也每天照相买小纪念品，我们也有说有笑的，我逐渐放松了下来。但是过了三天，和他同屋的那位李局长来找我，可怜兮兮的说，小张，你一定要帮我解决一下，换个人一起住。这个人一说要跑，我这几天晚上不敢洗澡，睡觉也不敢脱衣服，把钱抱在怀里睡，也睡不着，就怕他那天走了，把我的钱也拿走了，我肯定打不过他，我这哪是来旅游啊，是来受罪呀！

我一想这也的确不是回事儿，就找他再聊聊，把我读书打工受过的苦添油加醋都跟他讲，希望他能改变心意不要滞留不归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就消失了，旅行箱也没带，买的小纪念品也没带，就此不见踪影了，我到现在也还是对这个人一头雾水，觉得好奇怪的行为。

记得最后一次团里有人失踪滞留是在年，那时候我自己在北京开旅行社，承接了一个青岛的小学生合唱团到欧洲参加夏令营活动，我自己带到欧洲去参加活动。

到了意大利后第二天早上就消失了两个九岁的男孩儿，同学说半夜有亲戚开车来接他们走的，说第二天送回来。然后，就再没回来过。

偷渡已成往事……

从年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再遇到过旅游旅游团里有人到欧洲滞留不归的了。因为中国经济突飞猛进，而欧洲经济一直没有什么进步，所以愿意花钱偷渡来欧洲的人就很少了。

后来，只听说有因为经济犯罪问题或者刑事问题跟团出游后失踪留下的游客，但是我也没有遇到过。

只有一次在年的时候，我带过的一个VIP团里购物最好的一个山西煤老板，在团队进行一半时，有一天在车上突然接到国内的电话，说他的矿渗水出事了，死了三四个人，记得他下车后没有跟着去景点旅游，而是在路边闷头坐着抽烟。回来时看到一地的烟头，他站起来走向我，塞给我欧元，说，他的矿出事了，回去后会坐牢，他想滞留在德国先不回去，躲躲风头再说，问我能不能帮帮他。我说我实在是爱莫能助，我有我的职责。况且躲一时还能躲一世吗？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回去面对这一事故。

有时我还会回想当年偷跑滞留不归的这些人，也不知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我想以中国人的勤奋和聪明，他们应该都会有很好的发展，有了自己的事业，也应该和家人重新团聚了，无论怎样，还是要祝福他们！

随着祖国的逐渐富强，这些经历都只会是头脑中的回忆。我们已经平视这个世界，我们也必将重登世界之巅！祝福你我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