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这个地方给我留下的回忆太多,逛到每一处都能勾起脑海中曾经的场景。 我会想起教室里上课的场景,早读声,以及我当时的同桌,大家座位的位置,这些我都清晰地记得。我以前老玩一个游戏:闭着眼睛,我能在脑子里把的每一条路走下来。其中一草一木,一个小水渠,一个突起来的小石头,甚至一块常年摆那儿的砖头,我都记得清楚。但是这两年,我记得没那么清楚了。所以我非得拍这套东西不可。我现在特别没有归属感,我觉得我的家乡没了。你问我为什么拍这个东西?因为我没有家乡了。” 我叫李扬,我出生在。 是个代号。今天,上网看见,就是在告诉你网页找不到。同样,不管是在公开发行的纸质地图、电子地图、城市列表、车牌号、电话区号、淘宝可送达的城市列表上,你都找不到我出生的城。 全家在毛主席像前合影,父亲身穿厂工作服 一是一个地级市的代号,它只有代号而无名称。与其他城市相同,有公检法、土地局、社保局、电视台、报社以及一切你想得到的行政机关;不同的是,这座城市从最外围算起,也只有四平方公里,而人们的生活区域不超过2平方公里。 生活区 ▲果园小区 搬迁前修建的最后一批小区,临近一片果园,起名“果园小区”。 ▲家属楼 家属楼,现在都被封堵了起来。 ▲后山的篱笆墙 曾经“后山”上有很多人种地,种出的蔬菜满足自食外还可拿到市场上出售。自家的菜地都用这种篱笆墙围起来。 在这里,中国建成了它的第一个军用核反应堆。你找不到它,因为这曾经是中国造原子弹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现在已经基本废弃了。 文革时期职工在毛主席像下合影。这里是中国核工业的起点,建造了中国第一个军用核反应堆。 照片里看上去,像是个普通的废弃掉的北方小城市。其实你想想,在沙漠上怎么可能有湖,有公园,有假山?那水是引的祁连山脉的水,有饮水工程;那地下有整套的核基地。只是你看不见。是我爷爷和父亲那两代人种树、挖渠、盖楼,造出了原子弹。 碧滩浴池前的假山,家长带孩子来洗澡,洗毕孩子穿戴好后孩子在此玩耍等待家长出来。假山顶端有个喷水装置,记忆中从来没有喷出过水。 曾生活在的人们有一个博客圈,名字叫做“沙枣花开”。 沙枣树是一种生活于荒漠地带的植物,虽然多长于缺水、贫瘠的土地上,却能结出十分香甜的果实。 那个年代的人也像沙枣树一般,尽管地处环境恶劣的戈壁滩,仍利用各种条件建立起许多美好生活的必须要素,从花圃到公园,不一而足。从摄影作品中可以看出,这些美好已经永远成为了废墟。 ▲街心公园 地处市中心的小小公园,内设假山、喷泉、彩灯 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管自己叫核城。 从年建造开始,国家就把全国最好的工人、劳模调了过来。因为这个,集结了各行各业的高人。不光核专家,上海冠生园最牛的顶级厨师、南京路上的劳模售货员,各地最好的技工……全调到了。其目标只有一个: 举全国之力,造出原子弹。 这里的人们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鼎盛时期,别说造原子弹的工厂,连酿醋厂都有。茫茫沙漠里,这座城市的人们能喝上自己酿的醋,吃上自己做的冰棍和雪糕。 他们还给自己造了公园,里面有一架退役战斗机、一座流水假山,还有五个笼子:第一个笼子装熊,第二个装鸟,第三个装猴子,第四个装孔雀,第五个装梅花鹿……还从其他地方调动物来,轮换着给我们看。 ▲核城公园的雕塑 ▲笼子 公园里关押鸟类的笼子,曾经住过老鹰、鹦鹉、八哥...... 有句口号,叫“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他们一待就是三代人。我就是第三代。 ▲我的小学教室 母亲当年也在这间教室上课 ▲年的初中运动会,我当时得了米男子第五 由于地处偏僻,没有娱乐,的文体项目是传统强项 三在,每天都有风。风沙大了,我们就得戴安全帽出门,因为直径三四厘米的石头能刮得漫天飞起来,跟枪林弹雨一样。 这里没有不刮风的天,汽车玻璃都被风沙打毛了。平时全是大晴天,太阳晒在戈壁滩上。一到阴天下雨天,大家心情都特别好。 我们有两个小学,每一届两个班,一个班大概30人。我们全都互相认识,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和高中,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从爷爷辈开始,我们的长辈就互相认识。我们的父母就是在这里一起长大的发小,而我们这代孩子又是一起长大,所以我们关系特别好,就跟亲兄弟似的。 过年买新衣服,我们一群孩子就租一辆面包车,司机开公里带我们到最近的市区。我妈给我块钱,我爸再偷偷地塞给我20,一共块钱。我们跑到地方,花2块钱买碗面吃饱,再买身新衣服回家,就算过年了。一年就这一次。外面孩子从小到大玩变形金刚、CD、模型,去少年宫……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18岁离家之前都怎么玩?大家晚上找个地方,烤土豆、看星星,买点啤酒坐在马路边上喝。有段时间,还有旱冰场。女孩不少,但是漂亮女孩少,漂亮女孩大家都喜欢,老打架。与世隔绝,人都傻。孩子打架也都狠。骨折、脑震荡是常事。 如今的核城公园大门 当时只有核城公园一个“风景区”,里面还有动物园,所以外面来了亲戚朋友都会带其来核城公园游览玩耍都会逛逛的这个“著名风景名胜区”。 核城公园的飞机 整个城市的人拍纪念照,都与这架飞机合影 为了这些实际投入生产的人,我们建了一个几万人的城市。因为每一个下厂工作的人,医院、学校、住房、土地、规划、行政来为他服务。全部这些单位加起来,就得有10个服务的人——也不叫服务,其中有领导——那是管他的人。也就是说,这里面得有人给他盖房子,有人给他看病,有人给他分房,也有人在行政上管着他。 所以它虽然是个小社会,社会的上中下层一样也不少。除了上层领导,中层技术骨干和工人,还有捡破烂的。 谁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我们管他叫马破烂。我爸爸讲过,他跟他老婆在收废品的时候,累得都躺在塑料瓶子上睡着了。但是现在超有钱。有好几辆上百万的车。 捡破烂的现在怎么能特有钱?因为他有生意头脑。他先捡破烂,然后开馆子。那个地方特别奇怪,大家没有去过外面。开一个馆子火一个馆子,马破烂有商业头脑,那边的人则完全没有商业头脑。比如说,这城里只有一个百货商店,8点上班,5点下班,跟大家一样。过了下午5点,就买不到东西了。 所以的人在街上走着,就是跟附近的人不一样。一个人走在附近市里,当地市民立马就能分辨出来这是的人:第一,他说普通话,第二,他精神面貌和当代人差别太大了。那里有一种今天我们在农村才能看到的朴实和热情。 ▲父亲和他曾经工作过的单位 说起来挺奇怪的,现在,我们第三代人长大了。再回到那个地方,觉得我们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待那么多年?而且当时一点儿都没觉得无聊。 小孩子逗蚂蚁就能玩一下午。但是那些大人是怎么过来的?我特别想不通,他们怎么在那儿待一辈子的?那就一条主干道,大家每天吃完饭,所有城市里面的人,都跑到主干道上遛弯,在毛主席像下面打招呼。这个城市的各个工种,检察院的法官、公安局的领导,小偷、打架的坏孩子,全都融洽地在一块散步。大家上班在一起,下班在一起,都认识,连离婚率都低。你离婚了干什么去?还是天天在一起。 如果不搬到附近的市区,我们连淘宝都用不了。现在起码我们能在淘宝上买东西了。就是今天北京的一个小区那么大,50年,三代人,困在沙漠里这块地方上。 NotFound…? 地处大西北戈壁滩的核工业联合企业(原名联合企业),是我国核工业重要生产基地和难得的后处理基地。 厂,初期对外称西北矿山机械厂或国营工业器材公司,也叫甘肃矿区(年甘肃省按照中央决定,在厂设立甘肃矿区办事处,为省政府派出机构,行使地区级行政权力)。现在对外称为中核集团总公司,也叫甘肃矿区。地处河西走廊玉门低窝铺地区,厂区范围多平方公里。目前已经变成军转民,是一个专门从事处理核废料等业务的厂子了。 厂在年确定厂址。年9、10月间建设队伍就开进了戈壁滩。厂址占地约平方公里,没有一户人家,没有一株树,只有稀稀拉拉的骆驼草。二三十里地以外是茫茫戈壁荒无人烟,所以也没有征地移民问题。以后我们曾因工地孩子没见过树,便将他们用大轿车拉到玉门镇去看树。孩子们见到大树就高兴地喊起来:“大的骆驼草!” 低窝铺火车站老照片 这里年降水量是50多毫米,蒸发量是多毫米,钻孔打到基岩都见不到水。气候这样干燥,人们初到很不习惯,口唇裂流鼻血,特别是内地人,到这里才真正体会到水的重要。风沙大,汽车的前玻璃大都打毛了。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凡是沙把脸打痛了,风就在七级以上。 刮大风的时候,向前走路要弯着腰,脸朝着地面,否则就走不动。窗户上都可以听到沙粒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所以职工们提出的口号不是不怕“风吹雨淋”,而是不怕“风吹沙打”。这里自然条件虽然艰苦,但对从事放射性工业生产来讲,却是比较理想的环境,特别是不可多得的后处理基地。 独特的地方多了。这个厂还有它自己的地方报纸,就是把中央的新闻收下来,自己排版印刷,每天一份。还有广播站,一天三次广播,有点像军营。早上叫起床准备上班,快下班的时候报一下厂里的生活生产,晚上8点播送新闻联播——广播员解说的。记得当年晚上8点打开这个广播,不管收音机还是矿区广播站,一定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和最新指示。 当年的文化生活就只有放露天电影。比较讲究的搬个小板凳,一般就是地上弄两块砖,一坐,有的时候拉个银幕,有时根本不拉,电影直接打到墙上。小孩儿在前面,大人在后面,人山人海,一场电影起码好几千人看,正面坐不下到荧幕的反面去看,动作什么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反方向而已。那会儿我们常看的有《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冰山上的来客》、《马路天使》、《秘密图纸》、《野火春风斗古城》……反复放,百看不厌。为啥呢?生活就是如此,没什么玩意儿,看场电影那是最好的了。 现在的仍然是一个央企。像这样的核工业企业,应该以社会效益为主体,因为它是祖国的脊梁,是国家的战备资源,要以经济效益考量它,它没法跟别人相提并论。 后记:列宁曾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如今我们在高楼大厦里整日做着有机梦,为怎样吃、住更健康而发愁,为回归田园而向往着,费尽心思地努力着,却不知有这样一群人,把他乡变成故乡,为了国家,几代人守住了一方荒凉。 人是没有故乡的,所谓故乡,不过是祖先漫长漂泊旅途中的最后一站。迎着风沙,三代人进出戈壁,单纯的年月里青春的棱角早已被磨平,而融进血液里的根,不管是美好还是丑陋,繁华还是荒芜,早已成为风沙吹不散的记忆。 有一天,当你发现既没有田园,更没有故乡时,心中是何感想? 本文根据《生活》《界面》相关报道编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用移动互联网的“胸怀”和回归自然的“初心” 寻找有机生活、生态旅游等志同道合的朋友。 如您喜欢互联网/生态农业/有机生活 可直接加我私人北京去哪家医院看白癜风比较好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家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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