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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夏，见字如晤。 我想告诉你，这个十月，我终于完成了一次西行——在你给我安利这片戈壁荒漠整整7年后。 08年的国庆（现在算来也将要10年了），你在戈壁深处的绿洲果园里，帮着果农摘一种叫苹果梨的水果。你说白天阳光通透，天空湛蓝，早上就着果农家里自己做的辣椒酱，吃一个大饼，喝一杯热水，就去干活儿。果园是这里农民赖以生存的基础和主要经济来源，面积也非常的大，尽头就是兰新线，晚上睡在这里，听着火车鸣笛，你总觉得美好得不行，仿佛去了很遥远的远方，与世隔绝，过着清冷宁静的日子。 那时候的你，还不认识我，你孑然一人，却心有所属。后来我在你的文字里读到这些细碎，想象你在皎月当空的夜晚，打着手电筒，听着犬吠，裹着皮袄，带着一天劳作的疲惫与满足，和果农一起回到搭建在农场边的房子休息......我想我总是要去一次的。 这是你的故乡。 年7月，纪录片拍摄 我将出发点定在兰州，经连霍高速公路、祁连雪山到嘉峪关、柳园方向，抵达目的地哈密三道岭，再取道敦煌、阿克塞和德令哈，最后经过青海湖和西宁，从另一条路返回兰州。跨越甘肃、青海、新疆三省的西北小环线之旅就此形成。 其实这条线路，完全来自于酒泉电视台的秦川老师拍摄的纪录片《大河西流》（后来你们拍摄的一些纪录片，都是以此为模板，每一个镜头，看起来可都是荡气回肠）。敦煌的母亲河——疏勒河，它反众河而行，自东向西流向罗布泊，横跨青海、甘肃、新疆三省区，全长多公里，是中国大陆少有的自东向西流淌的一条内陆河，孕育出敦煌文化。 整个河西走廊，沿途大多是工业遗迹、废墟、矿区、煤场等地，这里有历史大背景下的城市变迁，有已经消失或即将消失的事物，有广袤大西北的人们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故事。 年9月，J君的西行之路 在飘着牛肉面味儿的兰州，我见到了黄河。 陌生的城市却没有陌生感，似乎每个来过的人都会命中注定般再次回到这里，这是一个容易上演老友重逢的地方。 第二天，我在黄河边的城市醒来，吃一碗地道的兰州牛肉面，就当作出发仪式，把行李装进汽车，跟着兰州的朝阳，从清晨里出走，去看看路的尽头到底是不是海的入口。 这个时候的大西北，就像是一场大自然的戏剧舞台。天好的时候，蓝的透心，跟土黄色的戈壁形成强烈的对比。天不好的时候，眼前一片灰暗，沙尘来袭，乌云盖顶，像一个巨大的锅盖笼罩着我们。当从巨大桥体穿过时，尽然有种骇客帝国的大片即视感。 年的7月，你还在戈壁滩，和同伴们拍着关于中国古“丝绸之路”交通要道上保存最大、最完整的汉唐古城遗址的纪录片。在这之前，你已经有一年在沙漠里拍摄的经历，而我还在舅舅开的酒吧做DJ，你羡慕我的生活，我羡慕你的生活。 年4月，拍摄古城遗迹 如今你所处的丽江，到处打着手鼓，唱着民谣，小桥流水，俨然一座高原姑苏城，也远远超出了我当时所在的小酒馆的氛围和格局。可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依然是这里的弱水三千，蒹葭苍苍。 河西走廊有很多古城遗迹，这是你最熟悉不过的了。明代诗人沈青崖过高台留诗道“榆木山前古建康，南郭风景绘屯庄。两行高柳沙汀暗，一派平湖水稻香。紫燕泥穿曲巷，白鸥冲雨过横塘。当年画舸中流处，谈笑行兵寄羽觞”。这首诗道出了当年故城周围人丁兴旺，水清树茂，阡陌纵横的田野风光秀色。 而今，我在高台寻访的这一座，也是昔日的边塞皇城，如今却是罕有人至的断壁残垣，穿过厚厚的城墙豁口，曾经的繁华早已逝去。 年4月，拍摄组的伙伴躺在古城墙 我们等待最佳的光线 那时候，你们一早就出去，摆好机位等着拍日出，中午的时候就睡在沙枣树下休息，等待拍摄夕阳，或者机器就架在那里，然后去附近的博物馆查阅资料。你还说，骑着单车去市区博物馆和图书馆查阅资料，沿途都是槐花香，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南下——你的自始至终，都做好了在这样一个北方的偏僻小城生活的打算。 年9月，J君进入核城 我找到了核城。 除了那些古遗迹，你最最推荐我去的地方，叫核城——一个“不管是在公开发行的纸质地图、电子地图、城市列表、车牌号、电话区号，淘宝可送达的城市列表上，都找不到地方。” 你说小时候看甘肃电视台播天气预报时，第一个报省会兰州，第二个就是“甘肃矿区”——叔叔告诉你，这是厂对外的名称。 年，为举全国之力造出原子弹，国家从各地招人，在戈壁荒漠上生生造出了这座小城。两弹一星中两弹的多位元勋、包括邓稼先在内在此工作过，我国的第一颗原子弹在此完成最后也是技术水平最高的加工。可以说，这是一个曾经拥有无上荣光、集中中国最高等知识分子、为中国大国地位奠定基础的地方。 年9月，J君在核城 我查阅资料，说第一批进厂的人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厂里配钥匙的大爷只看一眼就能配出一模一样的钥匙，车工闭眼一听就能判断是车床哪个齿轮出现问题，还有顶级的厨师和糕点师。 如今，所有人搬迁至嘉峪关，坐车火车来这里上班，这个小城荒芜至极，和戈壁滩里的千年古城遗迹相差无异。 黎巴嫩的底里波利、大马士革、巴格达，是被战争摧毁的千年老城，河西走廊这些古迹和新城，销迹的缘由，也是人为所致。 “我们把荒漠变成了城市，又把城市变成了荒漠。” 与核城很像的，是另外一座油城——玉门老城，一个曾经辉煌过的石油第一城，仅仅半个世纪就变成一个被废弃的空城，空旷的马路尽头一排排居民楼静静地立在祁连山脚下，有人说这是中国的寂静岭。 年10月，J君进入玉门老城 从一个被废弃的核城，到另一个被废弃的油城，路程相距不远，但仿佛穿越了半个世纪的时间。 我到达老城是下午，街上没见到什么行人，但老城也不完全没人，至今还有近3万的老玉门人留守，他们集中在其中一个区域。但这里是没有公交的，却有许多五菱车，当地人出行就靠这个。招手就停，基本上一人一块钱，车上可以坐好多人。除此之外，这里也没有交警，就有一个红绿灯，但早已停用多年。 我依然记得，10年的时候，你发的这座城边上巨大的移动公司广告牌。你说，城市到处都一样，繁华与萧条，都是一样。 年10月，废弃的玉门老城 一个曾经辉煌过的中国石油第一城，仅仅半个多世纪就变成一个被废弃的空城。空旷的马路尽头，一排排居民楼静静地立在祁连山脚下，有人说这是中国的寂静岭。 没有哪个年代比现在更需要文字了。逝去的东西被丢弃得太快，太多东西需要被承载。 中国的酒泉，世界的敦煌。 敦煌莫高窟的故事，我不陌生。 敦煌莫高窟和鸣沙山，你前后去过两次，你很早就会唱《月牙泉》这首歌，你说以后别人给你讲文化你就给他讲敦煌，别人给你讲故乡你就给他讲敦煌，别人给你讲学识你就给他讲敦煌，总之，别人给你讲什么你就给他讲敦煌。 后来你安利我西行，也是一直讲敦煌（现在想是不是被套路了）。 戈壁独特的土黄色，加重了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地的沧桑。我去的时候，天空格外的蓝，明媚的阳光照着莫高窟仿佛在发光，特别耀眼。白色的树干投影在石窟粗糙的墙壁上，地上是斑驳的树影，好像历史在这里活了起来，让人不禁遐想当年众僧前来朝拜和修行的盛景。 年10月，J君在敦煌鸣沙山 在鸣沙山，我感受到你经常提到的穿廊而过的大风，可真是狂野。当我看到沙漠深处牵着骆驼的人缓缓走过，看到沙漠衬托下人如此渺小，那种大漠孤烟直的气势着实打动了我。 现在，你又给我讲茶马古道，讲古道上岁的老奶奶为了等新婚几天的茶人丈夫，等了一辈子的故事，给我描述茶马古道的风风雨雨，是不是一样呢？ 年10月，J君进入德令哈 今夜，我在德令哈。 最想停留的地方，便是德令哈。我想，大多数人都是在《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首歌里知道的这座高原小镇。在自杀的前一年，海子曾路过德令哈，并写下“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夜晚的八音河畔，我也听到了火车鸣笛，兰新高铁已经开通，一千多公里的穿廊铁路，怡然承载着它的运输功能。也仿佛带着有生活梦想的人，去寻找“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 九层妖塔，甘肃境内的无人区。 年10月，阿克塞县 年的清明节，你在阿克塞县。你说那个时候，在火车站遇见你的大叔喊你小姑娘，你觉得特别兴奋。这座在甘肃、青海和新疆交汇处的小县城，海拔米，是甘肃唯一的以哈萨克祖为主的少数民族自治县。它处于柴达木盆地荒漠与河西走廊荒漠包围之中，以当金山口为界，西部是阿尔金山，东部是祁连山。 你去的时候，到处的盐碱地，天气还没有回暖，有个好朋友在这里实习支教，用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在县城里给你买了一件皮衣外套。你们每人吃了一碗凉皮，打着车回去学校。学校学生不多，从很远的地方来上学。当地妇女小孩儿，拉着水车去雪山底下的湖里打水。游牧是当地人主要的生存方式，生产生活物资运输主要依赖马和骆驼，除了穿梭于阿尔金山南来北往的货车司机和商人，几乎很少有外地人来这里。阿克塞是整个甘肃最偏远的角落，毫无存在感，这里没有柏油路，主干道也是由石头沙粒铺就，放眼望去，一望无垠的大漠戈壁，只有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向荒无人烟的远方延伸。 电影《九层妖塔》《英雄》《天将雄狮》《鸿门宴》都曾在这里拍摄，如今已经成为无人区，以残垣断壁的方式成为戈壁上独一无二的样本，记录了那个时代里人们曾经生活的模样，像是演了一场长达20年的舞台剧落下了帷幕。不知道在肆虐的狂风与沙尘的侵袭下，这个地方会存在多久？ 年10月，德令哈已经进入了秋天的样子 像不像此刻的叶尔羌河呢 天夏，今夜我在铁路和公路交汇的青海湖边蹲守火车经过的那一刻，观赏了一场场大自然上演的风云骤变大戏，也经历了铁轨旁荒地的日出和戈壁滩荒凉的黑夜，我乐此不疲不远千里去探寻你讲给我的那些有趣的地方，和那些有趣的灵魂。 我的旅程，才走了一半，这次我在兰州等着你，我知道你会来，你说过，10月会来看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正的专程来看一个人。 PS： J君，8月我出了一次长差，月底时候，凌晨回到昆明，整个人大面积崩溃了一次（目前为止最为崩溃的一次），没有缘由，只觉悲悯和凄凉。这段时间，我的情绪也没有好起来过，身体免疫力下降，也生了病。前几日，我有个好朋友的母亲，得了很重的病，半夜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突然对生活、对人、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现了倦怠和不堪承受。 我也想回去，重新梳理自己，以应付生活的多种无常。 愿你接下来的旅途，继续精彩，愿我们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不悔的曾经！ .10.07 赞赏 |
